一早,孩子熟門熟路的進入牧夏,經過前三天,也跟我們漸漸熟悉了,立即就玩起來,非常開心。
接著,文躍照例跟孩子聊聊昨天做的事,以及今天要做的事。
『所以,我們今天就要出門去看看台中很大一片的稻田以及他的水源囉!』
『不要!』『不要出門!』『不要走路!』『不要曬太陽!』
孩子們紛紛抗議起來,接著整齊劃一的喊起了『不要!!不要!!不要!!』
不停的喊下去,頓時牧夏成為了抗議現場,大人成了被孩子抗議的對象,
孩子們群情共憤,用力的提出自己的訴求!
這是一個好的開始,當孩子敢在我們面前說不要,提出抗議,
表達自己的意見,就表示孩子信任我們,知道說『不要』不會被處罰,這是一個可以安心說出自己意見的地方。
於是孩子們用力的大喊,喊的開心,我們等了好久好久,這波不要才停下來。
『我們是農耕週耶!所以會曬太陽,會在外面阿!』
『你們參加我們的活動之前,知道要來農耕嗎?』文躍問。
『是自己想要來參加的嗎?』
有孩子舉手,說自己是很想來種田的,也有孩子表示喜歡植物,大多數孩子則是繼續抗議。
『我又沒說我要來!是媽媽報名的!』
『我本來就不喜歡農耕!』
『不要!不要!不要!』
『我怎麼知道媽媽是叫我來曬太陽!』
『所以,你們覺得這幾天不好玩囉?』
有的孩子聽到這句話,有點猶豫了,有的孩子連忙回答『不好玩!!!』
雖然,我們無從得知,孩子說出不好玩,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覺得不好玩,還是只是為了反抗我們。
『可是,我覺得你們這幾天都很了不起耶!就算不是自己想來的,你們還是完成了很多事,跟我們一起挖生態池啦,挖竹筍,搭貨車,除草,玩水......。』文躍說。
『不要!不要!不要!』一些孩子無動於衷的繼續抗議。
不要聲很嗨,也很容易影響大家,接著群眾效應又讓大家同聲喊起不要。
震耳欲聾的聲音瀰漫在空中,牧夏整個都要炸開了。
『等等!』我說『先聽我說。』
『如果不出去找水源曬太陽,那麼你們提議要做什麼,要跟農耕有關喔!』
『在牧夏,吹冷氣,吃麥當勞!』孩子說。
『在牧夏,一直玩,吹冷氣。』另一個說。
『看廖文躍!』孩子說。
『要跟農耕有關啦!!』我說。
難得可以思考這種問題,孩子們都沒了譜,
不習慣作主與思考的幾個孩子只好一直反覆說著吹冷氣,看電視等等答案。
『我知道了!』這時我們一個舊小孩,非常習慣可以討論的模式,提出了意見。
『我們可以去圖書館,找農耕相關的書,看書研究。』孩子說。
『這樣又有冷氣吹,又跟農耕相關。』
『這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主意耶!』我讚嘆,同時心裡做好有可能會實行這個計畫的準備。
『不過!去圖書館要安靜,不能跑跳,不能玩,這樣可以嗎?』育瑄問。
孩子們沈默一會,然後心知肚明不可能做到,於是繼續抗議。
『那,去博士的田!』有想耕種的孩子說。
『好阿,要去嗎?』我們問。
『不要!!不要!!!』孩子翻桌。
『去牧夏的田!』又有一個孩子說。
『不要出門!!不要曬太陽!我們要吹冷氣!』幾個孩子又喊。
最後,由於孩子想不出又能農耕,又能符合他們需求,他們又做的到的選項,
我們的提議他們也都不贊同,漸漸一個個都願意出門去水源了。
這個過程好久,不過也很值得。
我們希望孩子在一次次的討論練習中,明白自己的需求,並且能清楚的表達。
這樣,將來有朋友要跟他借心愛的東西,他就不需要口中答應,心中卻萬般不願意,
這樣,將來就能不怕自己的權利被剝奪,而能勇敢發聲,
這樣,就能不畏強權,跟隨群眾排擠某個孩子,
這樣,就不用在未來的感情中,為了想留住感情而委屈求全失去自己,
更重要的是,當能用說的表達清楚,就不至於累積太多情緒,而爆發失控。
當然,我們願意跟孩子討論,自然願意在他們提出真的符合農耕又符合自己需求的意見時,調整行程。
而不是假裝討論,討論完卻硬要孩子依然照著我們的選項走。
我們先搭公車到福田水資源回收處理場,接著文躍帶著孩子往水源地走。
文躍走的這條路線,是一位對於台中有很多研究的人,成立的祕徑旅行團,專門尋訪台中不為人知卻很重要的小小角落。
我們巧妙的穿過了田埂,繞進了一片樹林。
隨著下了幾天雨,樹林內落葉滿佈,帶著積水,引發孩子們的尖叫。
『這是黑板樹,幾年前黑板樹被選為台中市的市樹,所以有不少人看好商機,種植很多希望賺大錢。』
踏過積水,踩上樹枝,在林中穿梭,孩子們抱怨連連。
一路,我們看著泛著奇怪泡泡的污水田,來到一間奇妙的廟宇,
這間廟宇叫做台中天后宮,廟非常的大,正在整修,
廟裡有飲水機,我們去上廁所,洗手臉,裝水。
廟前流過綠川,是剛從福田水資源的水廠排放出來的水。
孩子們在大樹下,一屁股坐下來,接著說『我們不要再走了!』
什麼!我們才剛開始走而已耶!
『不要!不要!不要!』孩子們同聲高喊,抵死不肯繼續前進。
這時,才早上十一點吧!我們就在這裡接收抗爭,直到下午兩點。
『我昨天晚上游泳腿好痠,我不想再走路了,我好累。』有的人說。
『好熱!我只想回牧夏!』『回牧夏,回牧夏,回牧夏!』
幾個孩子一整群,一邊抗議,一邊又一轉身跑到旁邊玩起來。
眼看有玩不夠的症頭,我一個個訪問。
『暑假放兩個禮拜了,你們都在做什麼阿?』
『玩阿!』有小孩自在的邊玩邊說。
『在安親班,安親班超好的,都可以一直吹冷氣。』有孩子說。
『那回牧夏你們要做什麼?』
『一直玩阿!』『吹冷氣,一邊玩。』
這討論幾度中斷,因為孩子們雖然抱怨熱,抱怨不想走路,卻都隨手就玩得開心,
不停分心去遊玩,要走路卻又不願意,使得討論無法聚焦,
於是最後我先去買午餐,繼續等孩子,
等午餐帶回來時,孩子已經一堆在沙堆中開心的不得了。
飯一買回來,拼命玩的孩子也很餓了,大家開始吃飯,毫無怨言的。
吃一吃,又跑去玩沙。
下午兩點,我們說『要走了嗎?』,這次孩子玩夠了,滴咕幾句後,都默默跟上了。
一路,看水,看田,走田埂,
看工廠建在農田邊,混雜不搭的狀態,不過,這一帶的農田將要被重劃,
很快就再也看不到這樣的景象了,
那麼,那些農夫呢?賴以維生的田,一定換不到什麼合理的價錢,
他們該何去何從?
眼前兩棵大樹,都是茄苳樹,猜猜為什麼樹葉顏色不同?
我隨口說『因為一個是男生,一個是女生!』
文躍說『答對了!』
我『!!!』
左邊顏色較淡的是男生,右邊比較大株,顏色較深的是女生,
我們研究一番,繼續踏著田埂前進。
田埂不好走,一個男孩猜想旁邊的泥土會比較好走,
於是一腳踏進泥土,想不到泥深到小腿,並且再也無法把自己拔起來。
最後只好下田,把小孩救起來。
本來看到泥巴就拼命喊噁的孩子們,在看到這麼淒慘的慘狀後,
不但沒人笑掉進泥巴裡的孩子,也不敢說好噁,
或許在他們心中,這已經超越了噁的極限了!XD
接著,女孩的水壺掉進了大排水溝,
幾次撈不上來,女孩驚叫連連,身邊的男孩接過棒子,幾次努力,
動腦換了一些方式,就將水壺救起。
一個男孩在旁邊說『文躍,你在那裡幹嘛,都不幫忙,好壞心。』
這一次,發現幾個孩子講話都很微妙,讓我們實在是一邊覺得好笑,一邊跟孩子溝通。
例如有人一次拿了兩個餅乾,就有孩子要抗議,
『你怎麼可以拿兩個!好貪心!』
例如有人在旁邊休息,就有孩子抱怨,
『你怎麼可以在旁邊休息,好懶惰!』
例如有人沒有排隊,
『你怎麼可以不排隊,好沒規矩!』
有抓到重點了嗎????
就是無論說甚麼,最後都要加上一句批判的話。
後來,我們乾脆跟孩子說『可以只要發表意見就好嗎?加上後面的形容詞會讓別人聽了好傷心。』
『你可以說請不要插隊,或是請你排隊。』
.......以此類推以下句子。
看了抽地下水的管線。
又見綠川,這天我們在綠川來來回回來來回回的繞了好幾次。
調整進水的水閘。
看得出來後三張照片,孩子的腳邊密密麻麻的是什麼菜嗎?
孩子們一邊走,一邊說『好噁,好可怕!』
這些空心菜用水耕,滿滿一大片。
水的確很髒,菜的狀況也不能說太好,不過儼然沒有被什麼蟲咬。
『你們平時超市買的,餐廳吃的,沒有註明產地的空心菜都在這裡了!』
當然也有非常樂在其中的孩子,到處尋覓野生植物,並且向我們介紹,
總看見他在地面的植物堆中仔細翻翻找找,
然後與我們分享。
走到最後,孩子說,『我們真的不行了!要到了嗎?』
一轉身,已經回到了出發點,
我們奔向雜貨店,一人一支百吉冰棒,男孩看著冰棒說『可以吃冰,那再多路我都走!』
(吃冰不一定要配走路好嗎?雖然走走再吃真的美味加倍!)
在傍晚超級擠的公車中,回到了大新國小與文心森林公園,結束了農耕的第四天,抗議天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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