牧夏教育工作室

農耕第二天，今天，我們預計要去看台中最早的農業聚落，（到現在還是），

以及到一個自然農法的農園去幫忙。

先在牧夏跟孩子聊聊之後，我們快快的出門搭車了，

走到站牌，前面有一間藥局，孩子們很自然的就走進了藥局，

並且在藥局的一排椅子上可愛的入座，我們還來不及說上一句話。

藥局老闆娘就大喊『老師呢？老師？他坐到我的東西了，那不是要給孩子坐的。』

聽到的孩子連忙起身，文躍還在一臉納悶為什麼老闆娘不直接跟孩子講，要把老師叫進來，只告訴老師。

老闆娘就接著問孩子『你們有要買東西嗎？買什麼？這邊是給客人坐的。』

這種話中帶話的表達方式，讓孩子們不知道老闆娘真正的意思，雖然聽出對方好像不太開心，但也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『沒有買就出去。』老闆娘看孩子一時還沒有動作，就說了。

於是孩子們各個走回站牌，公車也來了。

剛從花東充滿人情味，孩子騎單車到哪都有各店家歡迎，

加油打氣，幫忙，給休息等等的地方回來的我們，馬上面對了這個都市的生意歸生意的冷漠，

記得『來自天國的喝采』中，阿部寬為了幫忙一群不認識的青少年，而被老婆反對時，

他對老婆說『現在這個社會，孩子們得不到任何幫助，你希望XX（自己孩子的名字）長大後，面對的是這樣一個冷漠的世界嗎？』

（大意）

而我們希望，給孩子長大的，是怎樣一個世界呢？

話又說回來，孩子們需要學習的是，要進入別人空間時，

要先問問主人，有禮的表達需求，

這對低年級的孩子來說，真的是需要練習與幫忙的地方呢！

下了公車，一路上看龍眼樹，看土屋，

一個孩子說『唉唷，那是馬糞做的，好噁心！』

（台中的不同地方的土厝會因地制宜的，用不同地方的材料製作。）

『不是用馬糞做的啦！』我們回答『你摸摸看，上面有什麼？』

跟孩子討論關於土厝蓋的房子的優點，孩子們終於願意往前看了一會，

一轉頭開始喊『好累喔！』『我不要走路啦！』『我要吹冷氣，可以回牧夏了嘛？』

在孩子一邊抱怨聲中，我們一邊聊著開冷氣對全球氣溫的影響。

轉過馬路，在一間房子前，看見一個立著的大石頭，

我們和孩子討論，為何會有這樣一個石頭，

『可以給路過的人坐』『讓牆不會倒』，孩子說了一些想到的理由，

接著我們說我們聽過的，例如風水之說，因為前面有一條路是路衝，放石頭鎮壓，

或是石頭擋在前面，要是有車子失速，不會直接撞進牆裡。

『水碓咧？』『怎麼還沒到？』『水呢？』

孩子走幾步，又開始抱怨陽光，希望快點到，

剛好，水碓就出現在眼前。

我們一邊和孩子說明水碓，孩子一邊玩起水來，

看完水碓，我們一邊聊著關於這個社區，一邊走進他們祖先的廳堂，

我們先問問孩子家中是否還有在拜祖先，無論是爺爺奶奶家，或是過年有在拜，

大部分孩子都回答，沒有。

但在廳堂內時，一個孩子看著天公爐，說『我家也有這種東西。』一邊露出一種相熟的神情。

我特別喜愛這樣的神情，這樣的時刻。

你在某個地方，看見了自己相熟的某樣東西，想起了某件事情，

在記憶中打轉的樣子。

早上文躍在和孩子們提到這個社區時，特別提到了關於老樹這件事，

由於越古老的社區，就會有許多古老的樹木，水碓社區同時也很努力在保護老樹，

最近水碓旁邊的鎮平，有一棵漂亮蜿蜒的老樹被砍掉了，

文躍和孩子們提起這件事，孩子們表示『砍掉好阿！』『樹留著做什麼？』『砍了可以蓋東西阿！』『又不重要！』

老房子也是，孩子們的意見是『留下一點給人家看就好啦！』『其他可以拆掉』『蓋新的就好了阿！』

這會，真正走在老房子旁，用手指觸摸紅磚厚實的溫度，粗糙的觸感，

我們和孩子聊著這些房子。

『爛死了！』孩子說『又沒有冷氣！』

『裡面的東西看起來也好舊，好爛！』幾個孩子紛紛表示。

這當然不是所有小孩的意見，不過聽到時，我們有些些的訝異，

關於對樹木的不重視，關於對過去的不想瞭解，關於『不新』的東西一律說爛。

我想，或許是孩子正處於『新』中，他們也是這個社會的『新』，

不停的往前看，看見一切流行的，新潮的，在價值觀中自然的分辨了好與不好，

等到哪天，驚覺自己也處於『舊』中時，自己過去熟悉的，喜愛的，都成為了『舊』的時候，是不是就能真切的明白了『舊』的價值呢？

在古樸的大院子中，有大樹，有涼蔭，還有大鞦韆。

孩子們推擠搶了鞦韆，又推擠搶了幫浦，我們陪孩子練習討論東西的先後，討論用說的。

平常，當有東西需要多人用時，總是會有老師或大人居高臨下一喊，

『大的讓小的！』或是『排隊，輪流，一人五分鐘！』等等的方式，

當沒有這樣的威權角色，剩下孩子，他們並沒有就學會了大人平時的方式，

因為那都是大人規定好的，孩子只是遵從，服從罷了，

並沒有真的思考過，討論過，瞭解過這件事。

所以當我們請孩子想辦法『鞦韆只有一個，大家都要盪怎麼辦？』時，

孩子還不會想辦法，『他推我！』『剛剛我先拿到的！』『他不讓我盪！』

『我想要問的是，鞦韆只有一個，大家都想盪，可以怎麼辦？』

這時，孩子就沈默了。

在戶外課的一開始，我們也時常遇到這樣的狀況，

有時得停下整個行程，花一個多小時來處理，讓孩子對話，

到這學期快結束時，每當孩子發生衝突，我們只需要說『處理一下吧！』

兩個孩子就有能力好好處理完整件事情，大人都不用插手。

所以，對於這種事情，我們通常是認真看待，陪孩子一起處理面對，

而不是直接的規定誰對誰錯，要求孩子怎麼做。

解決完這些事情，孩子也玩得差不多了，

我們轉往鎮平社區去，準備看這附近灌溉的水源。

一邊吃龍眼，一邊看地上的蓮霧，

今年由於雨下的很多，龍眼看起來不如往常一般茂密，記得我們第一年來時，龍眼簡直多到嚇人。

美國回來的男孩很有興趣的試吃，他說這是他第一次吃龍眼呢！

儘管好熱，天空卻陰陰的，我們一邊小心的走在田埂上，

孩子一邊抱怨『好難走喔！』『這是什麼路阿！』，一邊前進，  

田呈現一種有點油污污染的狀態，

這幾天我們會陸續走訪台中的農田，狀況都有點令人緊張。

溪旁的大叔正蹲著殺他從溪裡抓出的大魚，

有孩子一開始看見是溪，就表示抗議『這種地方那麼髒，我才不要玩呢！』

但看到孩子們一個個下水，也忍不住一起玩了起來。

而且，這個地方是我們台中農田的灌溉水，要是灌溉水很髒，我不知道該如何看待我們每天吃的米，餐桌上的菜。

（但星期四我們要去看的水源，確實很可怕，讓我們對於台中的污染大開眼界）

水也玩了，聚落也看了，我們準備搭公車回去吃午餐。

孩子們都餓了，這時，一個孩子發現自己的水壺忘在水碓社區，急忙想要回去拿。

我們坐在地上，等待其他還在換衣服的孩子。

『唉唷～你坐在地上，好髒喔～』孩子指著坐在地上的文躍說。

『為什麼好髒？』

『地上有狗會大便又尿尿，你坐在地上就是坐在狗的大便跟尿尿上！』

許多孩子對於坐地上這件事，會提出很多種論點，這個論點是我們第一次聽到，於是忍不住認真跟孩子討論起來，

『你怎麼知道有狗在這裡尿尿過？』

孩子倒是不願意討論，只是繼續說『好髒，文躍好髒。』

這幾天我們聽了許多許多的好髒，於是這些孩子度過對自己來說，有點辛苦的農耕週，

因為大部分的環境對孩子來說，都覺得『好髒！』

不過看著我們自在的在這些地方生活著，有的有時願意（或不得已）做一些嘗試，

有的則依然在『很髒』的環境之外。

一路走到公車站牌，等待一小時只有一班的54號，

途經一間古老的剃頭店，孩子們伸頭進去張望，說『跟現在的一樣阿！』

經過一間工廠，工廠裡的狗在門口大叫。

幾個孩子不靠近工廠門的走開了，忽然一個孩子飛跳上前做出揍狗的動作，

狗沒嚇到，我們大人都嚇到了。

『怎麼了？』我們問。『誰叫他們一直叫！』孩子說。

『這是他們的工作呀，尤其是工廠的狗，看家非常重要，你接近他的地盤，他當然會叫。』

這時，另一個孩子又走過，照樣高舉手，做出要揍狗的姿勢，

並對正在叫的狗惡言相向。

『怎麼了？』『要是你對狗做出攻擊的動作，有的比較兇的狗，可能就真的會咬你了！』

我說。

『可是，我爸爸都這樣做阿！』孩子說。

我請兩個孩子留下來，再次解釋狗為什麼要叫，

『你要抓他去餵狗喔？』另一個男孩說。

『沒有要餵狗啦，我要帶他認識狗。』我蹲下來，靠近狗。

大狗便搖搖尾巴，挨近我的手，讓我摸了幾下，

請兩個孩子接近狗，和我一樣蹲下來，孩子緊緊挨著我蹲下，一臉緊張神情，

發現孩子對狗有這樣的動作，有一部份原因是，他們也很害怕狗。

兩個孩子對於狗前後態度的大轉變，一整個非常訝異，

剛剛還在大叫的狗，現在已經搖尾巴在我面前撒嬌，

我教他們如何面對狗，看狗的心情，讓狗認識自己的方式。

（隔天，孩子開始會問我『你覺得這隻狗兇嗎？在生氣嗎？想認識我嗎？』）

希望孩子能夠從小練習，不以自己是人類的身份，

對生命們做出不尊重，暴力的行為，

能夠先瞭解生命，再做出決定與選擇，而不是對生命貼上標籤，隨意傷害。

到了公車站牌，時間抓的很準，54號很快就來了，

這時，和文躍回水碓社區拿水壺的孩子，還沒回來，

我們先上了車回南屯市場吃飯，至於文躍跟那個孩子，超強的，居然走路回到市場。

（從黎明交環中路口，一路得走到黎明快交五權西路路口。）

吃飽午餐，又等著搭54號公車。

這次在公車站牌前面的是珠寶店，珠寶店老闆開心的讓孩子在裡面吹冷氣，

和孩子拍照，幫我們查公車何時會進站。

面對人情冷暖，我們只能一邊決定一定要一直要當一個熱情關懷的人，

一邊瞭解了『得之我幸，失之我命』（？）的意義。

到了博士的田，有一大片的地要幫忙挖深，除掉上面的草，作為生態池。

一個男孩A想要和另一個男孩B玩，於是動手拍拍他，

男孩B立即回手揍了一拳，氣憤程度令我們大人連忙幫忙，

A表示他只是要叫B，而他還不知道B的名字於是拍拍他，B則表示A常常會碰他，讓他很生氣，他不喜歡人家碰。

由於B實在很生氣，激動的無法停下對A的責怪。

我先說『你知道嗎？我剛剛看到你還手非常大力，要是一般的孩子，被你這樣一打，一定馬上生氣，破口大罵也就算了，說不定還還手狠狠打回去，可是他只是認真的跟你解釋他的原因，也沒有生氣，也沒有動手，對不對？』

B才慢慢停下來，點了點頭。

抓到機會，A連忙說『我想要跟你當朋友！』

B立即說『我才不要咧，你都一直碰我。』

『你的意思是，你不喜歡別人碰你？』『對阿！』

我幫忙跟男孩A說『他不喜歡你碰到他，也不喜歡你用碰他的方式叫他！』

『我知道了，那我可以當你的朋友了嘛？』

『那你可以跟他說，你不喜歡人家碰你，我猜他應該不知道這件事。』

『我好渴喔，我沒有水了啦！』男孩B岔題說。

『我還有水，我可以分你！』男孩A連忙從背包拿出水。

最後男孩B接受了男孩A的水，事情暫告一段落。

這天的農耕，就在傍晚的晚風，家長開上很驚險的田邊小路接回孩子中，結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