牧夏教育工作室

週一戶外課已經運行了一個學期，我們就像一個團一樣，共同生活著。

每週一個孩子提出內容，行前通知，發生事情時來討論，需要地點時來討論，

這樣的舒服狀態，讓我常常覺得很滿足，

儘管常常需要個別處理許多事情，但想到就算未來孩子脫離了我們，也擁有了許多獨自向前的能力，就覺得已經達到我們的目標了。

（所以可以退休了？）

上上個禮拜去大安海水浴場時，孩子之間發生了一些衝突，

回來後，一個男孩難過的決定不要過來了，

於是我找其他孩子開會，但時間很難約，男孩們果然都好忙。

這禮拜一剛好逮到一個空檔，由於一些陰錯陽差，時間地點沒喬好，因此就先約一約到牧夏來開會，再做打算。

下午一點，孩子帶著各式的心情來了，

我先說明了這次開會要討論的內容，關於戶外課的走向，關於男孩傷心離去的事情，關於接下來要去的地方。

然後我們從傷心離去的男孩的事情開始談起。

一開始，大家對於那天的真相帶著一種撲朔迷離，A說是A，B說是B的狀況，

我只好請那天負責的文躍上來，幫孩子把一整個下午發生的衝突釐清跟還原，讓大家想想。

文躍離開後，男孩們開始自暴自棄的說『他既然不要來，就不要來了阿！』

『他每次都不經過我同意就拿我的東西！』『他會無緣無故過來打我！』

『都是他先罵我我才生氣的！』

我想，衝突發生時，雙方其實多半會有情緒，說出這樣的話，也不是有心，只是不知所措的一些表達與掩飾。

或者是自己也受到了一些委屈，覺得傷心難過了。

這時，爭辯誰對誰錯一點意義也沒有，重要的是回到這件事情本身。

於是我說『如果今天他覺得我們的課不是他想要的，安排的讓他不喜愛，或者是我們帶的方式讓他不想接受，他選擇不來參與，我覺得那完全是他主動的選擇，沒有問題。』

『可是這次是因為他覺得受到了欺負，覺得委屈跟傷心，才選擇離開，所以我希望我們能夠處理一下這個問題。』

男孩說『要是處理了，他還是不來呢？』

另一個男孩說『那至少我們做了阿。』

我說『恩，如果這樣的話，那我們還是會接受他的選擇。』

『我們生命中有很多事情是發生了就無法回頭的，如果我們令別人傷心難受了，可能在短時間內，也無法挽回或彌補。』

我還是像老人一般的多囉唆了兩句。

很多時候，我們做了或不做什麼，

都無法改變既定的結果，但我們至少還是可以選擇做或不做，

而且，被別人傷心，或是讓別人傷心，

這樣的事情，在我們生命中會不斷不斷的發生，

該如何選擇或避免，如何溫柔的體察人心，如何判斷怎樣的事情會使人傷心，

在我們的生命中，都還在不斷的摸索跟練習。

『那，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呢？』我問。

『到底為什麼要討論阿！！』面對這種談內心的話題，已經中年級的男孩顯得很不自在，不斷打岔。

我認真看著男孩們，然後說『你們知道，每個人在練習的事情不一樣，有的孩子需要我們幫忙，我們成立牧夏，很希望可以幫忙許多別人不願意幫忙的孩子。』

『他來了這麼久，我們從來沒有希望他離開過，就算遇到過一些家長，他們不喜歡自己的孩子跟比較需要幫忙的孩子在一起，我們也沒有改變過。』

『可是這次，他因為覺得受到欺負，委屈，傷心，而選擇不來了，這件事情讓我很傷心難過，因為我們都努力了兩年，從來沒有放棄過。』

男孩們沈默了，一個男孩看著我說『你說的是認真的嗎？』

我說『當然是認真的阿！』

『好吧！我覺得他真的進步很多。』男孩說。

『我猜他是不知道怎麼交朋友。』

『我們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做朋友阿！因為他很容易生氣或做一些我們不喜歡的事。』

『那我們來想方法？』我問。

『如果他做了你們不喜歡的事情，可以怎麼辦？』

『嚴刑峻法！！！』一個男孩說，說完又默默的說『我開玩笑的。』

我笑著說『你真的想要我們這樣喔？』男孩說『我是真的很想看看你可以多嚴刑峻法！』

我大笑。

『就跟他說阿！』

後來，我們又複習了哪些事情會比較讓人覺得不舒服，可以怎麼辦，最後孩子們願意打電話給男孩邀請他回來上課，結束了這個話題。

其實可以怎麼做，或者是遇到不喜歡的事情時該怎麼辦這些事情，

從很久以前我們就一直跟孩子討論，

我們不覺得孩子應該接受別的孩子讓自己不舒服的事情，但如何不以暴治暴的做出反應，才是最困難的部分。

有個孩子說『就是要打他，他才聽的懂！』

後來我繼續追問『要打他是因為你很生氣，才要打他，還是你覺得對他就只能用打的，還是是因為你不知道該怎麼辦，怎樣能讓他停止？』

男孩說『最後一個。』

『恩，關於這點，我猜他也還在練習。但他的確造成你的不舒服，這一點我很抱歉，我現在也無法讓他不這樣。發生的時候，我們可以幫忙，你也可以選擇離開，這樣好嘛？』

多半時候，孩子會說出很硬氣的話語，但當你直視他的內心時，卻能看到話語背後的委屈，或者是柔軟。

在這種時候，我總是忍不住很為在人生中起起伏伏（？有這麼誇張嗎），進行他小小年紀的思考與掙扎的孩子感動。

而我也忍不住想的比較長遠，希望孩子未來在人與人，與他最親密的人之間的關係，都能不用說出硬氣的話，就能直接打開心中的柔軟。

因此現在的我們，陪伴他們走回內心，真摯的面對問題，這些問題，往往就能迎刃而解。

這件事的小後續，就是當天晚上我做完瑜珈，看見手機裡的未接，打電話回了某個男孩的電話，

某男孩聲音輕快開心的說『我有打電話給他了，他說他願意原諒我！』

我說『那真是太好了！』

聽得出來，話中有一種放下的輕鬆，面對的自在。

雖然這是在我預期之外的事情，

因為我沒有預期他們真的會打電話，（雖然我還是一個個有提醒一次），也不覺得談完話後，可以立即收到什麼回饋或幫助，

但我非常的感動以及感謝。

感謝孩子讓我覺得受到鼓勵，也感動孩子的面對與勇氣。

慢慢的累積，持續的陪伴，不抱期待的等待，大概就是教育的漫長道路了。

之後，我們又討論了戶外課的內容，媽媽們請不用擔心，其實孩子們都很瞭解我們戶外課的期許（？），也其實很喜歡自然與人文，只是他們心中還是有一些遊戲王之類的需求，他們還是希望有一些獨立的時間，是可以好好品嚐屬於他們的遊戲的時光。

於是我承諾他們，若是他們想逛遊戲王卡或之類的活動，可以幾個人約一約，然後我願意去陪他們，也可以不用佔用到長久的週一戶外課下午時光，

可以一舉好多得。

常常我們在給出孩子選擇權的時候，背後還是有些我們價值觀的期待，有著我們想分享給孩子的事物，

心中往往擔心孩子選擇了別的路線前進，然後又會掙扎的告訴自己這樣沒什麼不好，

讓孩子選擇很重要，但又會繞回來擔心一下。

放下擔心吧。

無論是電玩，桌遊，電腦，電視，網路等等，都將會一直存在在孩子的人生當中，

該如何選擇自己的娛樂，正視自己的健康，找到自己的興趣，

是得先能夠選擇，擁有選擇，才能去選擇的。

你知道的，我們有時還是很想吃吃炸雞，喝喝飲料，但我們同時也知道，多吃水果蔬菜對身體健康。

我們知道每天該運動，我們知道要早睡，但有時就是忍不住多看本書，或是因為太累而不想穿上慢跑鞋。

在這些選擇中，對自己的身體負責，在慾望與需求中取捨，

做了選擇後又得安心的全然接受。

這樣的歷程，從小就該練習，而不是累積了很多很多的好想，到最後只好一再的滿足自己的好想，無法做出真正對自己有幫助的選擇。

（題外話是有一個報導說德國人不會叫孩子『去洗手。』

因為這樣孩子就失去了是否要洗手的選擇，而不知道何時選擇該洗手，何時選擇不該洗手，變成威權的逼迫。）

而且，在孩子說出自己真的好想去遊戲王卡店，真的需要很多時間可以好好逛逛，

我也答應開完會後就去，以後只要他們約好伴找好時間，我會願意陪他們一起去，

他們在這個部分的需求，就被滿足了。

接著就能放下這樣的需求，一邊討論著大自然，一邊查著資料，很快的安排出接下來的活動，

幾乎沒有反對聲音的通過每一次活動。

讓我來說說接下來的活動安排。

大里市河濱公園

后里馬場

龍井龍目井

東區東峰公園

東勢林場

（好啦這個被駁回了，因為我說這個有點遠，不過我們可以週一下午就去，然後帶功課去，去露營，住到星期二早上，我一早再把大家送回來上學！超完美！結果被三個小孩反對，一個說他才不要過夜，一個說露營很麻煩，一個說他只習慣跟家人一起露營。另外兩個倒是歡天喜地的贊成，儘管我後來一直不屈不撓的問大家『來露營啦！』，『露營好嘛？』，『為什麼不要你跟我說阿！』，『又不會很麻煩！』，而且說了很多優點遊說大家，都失敗了。）

麻園頭溪

潭雅神自行車道

（他們說騎過還想再騎。）

大肚鄉環保運動公園

大里福興宮

看完之後是不是所有擔心都放下了？（還是本來就充滿信心）。

所以，至少在週一下午這個時段，練習完整的將選擇交到孩子手上，讓他們練習自主，練習獨立，練習規劃，練習決定，練習承擔後果（雖然是我承擔比較多！），練習在每一次旅程中，看到不同的風光，找到樂趣。